拉薩,一提到這個美妙的地方,人們就會莫名地興奮。它不僅是西藏政治、宗教、文化的中心,更是個藏區(qū)人們向往的圣地。它也是商業(yè)繁榮的城市。在抗日戰(zhàn)爭期間,國內(nèi)外的商賈云集那里,使這座古老的城市充滿了勃勃生機。那是拉薩從未有過的景象。國內(nèi)就有上百家大商號設(shè)在那里,其中僅麗江人在那兒開的商號就有二十幾家。這些商號都是在那兒租房子做生意,地點也都在八廓街附近。有些商家雖然沒有派人住在拉薩,但他們的馬幫商隊一樣進出這里,其中甚至有滇南石屏人的,有沙甸回族的。這些商家的馬幫源源不斷地涌入拉薩,給拉薩的商業(yè)帶去了空前的繁榮。
瞧,一隊隊馬都唱著趕馬調(diào),歡騰著進入拉薩城:
一路鈴聲一路歌,
歌聲鈴聲作伴當,
風(fēng)餐露宿三個月,
整整走了九十天。
春去夏至花正開,
趕馬來到拉薩城,
兩旁樹木綠蔭蔭,
夾道鮮花把人迎。
來到拉薩八廓街,
如回到自己家鄉(xiāng)。
好像天空格外藍,
好像太陽格外亮,
樣樣都感到親切,
樣樣都覺得新鮮。
……
趁著抗戰(zhàn)期間的商業(yè)機遇,一些喇嘛寺和拉薩的一些貴族也大做起生意來,他們都派有專人到各地做各種生意,有的還有自己的馬幫。他們都很有實力。理塘一帶的康巴人生意做得非常紅火。據(jù)說拉薩的財政緊不緊,就看康巴人中的兩家人,一家是甘孜人開設(shè)的“桑多昌”。這一家族被稱為“周康巴”,曾經(jīng)捐資修建了甘孜著名的達吉寺——達吉貢巴,千百年來就做西康打箭爐(今康定)到拉薩的生意,后來他家的人當了后藏的稅官,那一帶的羊毛都歸他家經(jīng)營,一年有兩三萬噸羊毛運到英國的毛料公司,西藏吃的大米也是他家買進來賣的,云南幫要吃的米都要到他家買。
另一家更大更著名的就是“邦達昌”,它是老家在康區(qū)鹽井附近的邦達家族開設(shè)的,到民國時期,由邦達三兄弟共有。老大邦達楊賓專門掌管生意,老二邦達繞噶學(xué)識很好,既參與生意,又與中央政府關(guān)系密切,老三多吉則是西藏地方政府派住芒康一帶的軍事長官。他還做過蔣介石委任的“西康宣慰使”諾那活佛手下的軍事部長,又做過四川軍閥劉文輝委任的川康邊防軍騎兵大隊長。他既與川軍交過手,又與藏軍打過仗。據(jù)說他的槍法非常好,還有一對虎牙長出嘴唇外。2003年我沿茶馬古道到邦達昌的老家邦達鄉(xiāng)的時候,見到了邦達多吉當年的貼身警衛(wèi)平洛老人。他說多吉并不是那種兇相。1949年平洛還跟著邦達多吉一起到北京參加開國大典。因種種關(guān)系,邦達昌在三兄弟的父親邦達列江手上時就已發(fā)跡起來,被達賴喇嘛特許獨家經(jīng)營許多種商品,占盡了生意的便利。邦達昌的馬幫最多,做土雜和山貨。它的總部就在拉薩?,F(xiàn)在這兩家的人和財產(chǎn)大多在印度和英國。
另外實力雄厚的還有當時西藏的攝政熱振活佛手下人開設(shè)的“熱振昌”,他的先生貢培拉是十三世達賴喇嘛的親信侍從。土登貢培與邦達饒噶和被稱為西藏奇僧的更敦群培曾在印度噶倫堡成立過“西藏革命黨”,以鐮刀斧頭作為黨徽。
拉薩那時還見得到青海人趕著馬來賣,一來就是兩三萬匹,由達賴和貴族們挑剩后,就上市出售,同時還賣順帶帶來的西寧產(chǎn)的醋和酒。西寧醋在高原上非常受歡迎。還有一些小商小販在拉薩買了藏馬,然后趕到印度去賣。一年大約有2000匹藏馬賣到印度。印度每年有一個很盛大的牲畜交易會,地點在比哈爾邦一個叫孫補克的小鎮(zhèn),就在恒河邊上。牲畜交易一般在冬季舉行。
還有人把一些牦牛尾巴販運到印度去賣,尤其是黑色的牦牛尾巴。因為南印度有一個地方的婦女習(xí)俗上要剃光頭,而在有些場合她們就要戴假發(fā),那些牦牛尾巴就是做假發(fā)用的。
一般來說,馬幫將茶葉等貨物運到拉薩,就算到了目的地。他們在那兒一般都要停留二十來天,甚至個把月。他們要在那兒交割出售運去的貨物,同時置辦要運回云南的貨物,這一賣一買,就差不多要一個月時間。馬幫們住在自己所屬的商號里,不慌不忙地等待著最好的商機,以便將自己的貨物以最理想的價格出手。如果運氣好還能以最低的價格采購到要帶回云南的貨物,那么跑這么一趟就算是滿載而歸了。
大多數(shù)馬幫都在拉薩買進從印度來的各種洋貨,但有一些將商號一直開到印度去的商家,也會讓自己的馬幫到印度的噶倫堡和加爾各答去運貨。
有一次,商號有一批貨物要運到印度,那邊也有貨物要運回麗江,于是,趙應(yīng)仙就踏上了翻越喜馬拉雅山,走向印度平原的路。
從拉薩出去往南,進入雅魯藏布江河谷,在曲水用方方的木船渡過雅魯藏布江。藏族人把那木船叫做“水上木馬”,因為船頭上有木制的馬頭。船上有四個人搖櫓,一人把舵,一次能載七八十個人或20匹驟馬。
由熱龍向西南到康馬,過遼闊而荒無人煙的帕里草原,翻帕里唐拉山,在噶拉壩塘經(jīng)過一個大湖(多慶錯),過古魯木塘。古魯木塘就是牦牛走不動要哭的地方的意思。這樣才到重要的帕里小鎮(zhèn)。這一大段路總的叫白塘,冬季千萬不能走這里,在這一段趕騾子走,死亡率相當高,云南幫的許多騾馬和人就死在這一段上。
帕里是印藏交往的必經(jīng)之地,是印度、不丹和中國西藏的物資交易場。這里有邊防的城寨,居民種一點糧食和草供應(yīng)馬料,建筑大多是簡陋低矮、平頂泥墻的平房,但幾家大商號的房子都是石砌的深宅大院,有著高大的門窗,以便馬都進出。
在帕里稍事休整后,趙應(yīng)仙他們就經(jīng)過亞東進入春丕河谷。河谷里蝶飛舞,和風(fēng)習(xí)習(xí),讓人留戀難以離去。由春丕河谷翻過則利拉山口就是印度。
還有一條路是從西藏最南邊的邊境口岸亞東翻乃堆拉山口出境。從建有不少洋房的亞東向南一出去,放眼都是橫空出世、奪人魂魄的奇境。
在高原大山中跋涉了半年的中國云南麗江馬幫,真正來到了異國他鄉(xiāng)。但那里的一切也并不那么陌生,那里不僅生活著大量的藏族,也聚集著許多中國商號和中國馬幫,到拉薩的各種貨物,就是先從這里送往中國的邊境口岸亞東、帕里的。邊境城市噶倫堡一直是印度交通西藏的中轉(zhuǎn)站。在20世紀三四十年代,這座既有殖民地味道,又有濃厚移民色彩的城市,其規(guī)模跟拉薩不相上下,約有兩萬多人口。
趙應(yīng)仙他們的馬隊并沒有就此停下,而是繼續(xù)前行,經(jīng)過印度東北部重鎮(zhèn)西里古里,直下印度東部、孟加拉灣海濱恒河邊上的大都市加爾各答。那是一座比拉薩大得多的大都市,趙應(yīng)仙平生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的城市。各種各樣同盟國的貨物就從海上匯集到這里。
李達三的“達記”在加爾各答有分號,趙應(yīng)仙他們直接去到商號里,交接運去的貨物,而商號已早給他們準備好了運回麗江的貨物,趙應(yīng)仙他們就沒有耽擱停留,又馬不停蹄地踏上回返之路。一個因為實在受不了加爾各答的炎熱,另一個因為時間已經(jīng)不多,再拖延的話,就難以在嚴冬之前回到麗江。他們要先返回拉薩,再從拉薩按原路回麗江。從拉薩到加爾各答,要整整走上一個月,其中僅從1894年就開為商埠的亞東到拉薩就需要18天。加上從麗江到拉薩的漫漫旅途,這樣來回一趟就要走上七八個月,如果順利的話,馬幫要到12月間才能回到麗江,剛剛可以趕上過年。
原文發(fā)表于2010年6月18日《云南政協(xié)報》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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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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