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道:動之以形,載之以道
在寫鄭少烘之前,我想從我們的一次聊天說起。那天在易武,晚飯后,我們到他的辦公室喝茶,話題從“歲月知味”的一款“易道”開始。“易”是不是《易經》的那個“易”?“道”是不是《老子》所論述的那個“道”?他笑著說:“沒那么復雜,你就當是‘易武的味道’好了。”但話題打開后,我們還是談論起“易”和“道”,這倒也符合老鄭的風格,口才極好,邏輯清晰:凡事有個由頭,由淺入深,再化繁為簡。
“易”是“生生之謂易”,是變動不居。變與不變,對于一位心懷“復興易武茶”的茶人來說,是個嚴肅的話題。世間萬物,若從小處著眼,一瞬何止萬變;若從大處著眼,則一萬年太短。易武作為中國茶馬古道的起點,中國貢茶的故鄉(xiāng),歷經滄?;没F洳?,繁華時,是皇家御飲;世變時,則淪為柴火。其中意味,是否有種變動不居的規(guī)律?
有,變就是不變的規(guī)律。
“作為一種后發(fā)酵的產品,易武茶有越陳越香、越香越醇厚的特點,但需要耐心,時間是一把鑰匙,同時也是生銹劑,關鍵看你如何對待它。相對酒,比如茅臺,它有特殊的工藝,陳五年后,通過勾兌,就是一瓶好酒。普洱茶需要的時間要更長,人的時間是減少的,普洱茶的時間卻是增加的,當然不是說普洱的陳放期是無限,只是相對于人來說,它的壽命要更長點?!鄙俸嬲f。
作為易武“歲月知味”茶品牌的創(chuàng)始人,鄭少烘對于普洱茶有自己的一套見解。
話正進入主題,突然停電了,整個易武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室外應急燈亮起,給室內帶來些許光亮。
走出門外,一輪將圓的月亮掛在古舊的屋頂,居然充滿意外的詩意。
茶是喝不成了,現(xiàn)代人的煮水工具全靠電,即使在易武這個西南僻遠小鎮(zhèn)?!昂尾槐鼱T游?”游,是沒有什么地方可去的了。點起蠟燭,繼續(xù)剛才的話題。
“易武茶可以往后看,和人類一味往前看剛好相反。普洱茶的風華因時光而漸露,當三十年、四十年后,你在書柜的某個角落發(fā)現(xiàn)一餅陳茶,你開始回憶這餅茶的來歷,某位紅顏知己所送?回憶一打開,就難免有桃花依舊、佳人何在的感慨,這時水煮開了,沖泡之間,充溢的是時間賜予的味道,那種香氣可謂深香。深香是什么香?它不存在于當下的任何一種事物,它是時間在一種叫普洱茶的樹葉的轉化過程中帶來的復雜味道,它既有線索可尋,也有既是又非的迷離。”少烘說。
“總結的真是太好了,我知道你喜歡杜甫,又喜歡李商隱,這種描述,簡直有種‘只是當時已惘然’的美。是不是你也有這種經歷?說笑啦,我們還是聊聊茶吧?!蔽掖蛉さ馈?/p>
“經歷誰沒有呢?經歷經時間打磨,上升為審美,才能詩意地表達。剛才說易武茶是陳茶的起點,也是陳茶的終極目標。為什么這么說呢?首先它有它的歷史基因,是歷史上的貢茶之一,到清朝達到鼎盛時期,說明它有極好的品質;現(xiàn)在市場上偶爾還會出現(xiàn)百年以上的陳年普洱茶,從票號、印號上考證,都說明它們是真的,而且品質依舊優(yōu)秀,更有另外一種風味。另外一方面,歷史的種種原因,導致易武茶沒落了,直到20世紀90年代,一批有歷史感的臺灣茶人到了易武尋根,易武茶文化才開始傳播開,我稱之為易武茶復興的起點?!?/p>
“何謂終極目標?”
“后發(fā)酵的特點決定了易武茶在發(fā)酵過程中可以和時間共生。我們經常說人生是和時間賽跑,那是因為人生是向死而生的,是短暫的,必須在時間里走向最終的歸宿,而易武茶在時間里越存越香決定了其收藏的價值,它可以是你驀然回首的邂逅,也可以是你一生的相守,較之于人的終將老去,茶顯示了它的生命力?!?/p>
“這是不是你為公司起名‘歲月知味’的原因?”
“大概是基于這個想法,但越到后面,理解就更多更清晰了?!?/p>
“清晰到近乎道而不可說了!”
“也沒有那么玄。把茶回歸到一種日常必需的日常飲品,就要講清楚它的特點特性,要講清楚這些,必然涉及到風土人情和社會歷史,講清楚這些就是茶文化。文化是屬于人類的,茶的文化就是人類的生活文化,如果講文化,沒有一點高度,怎么行呢?”少烘說著說著就笑了起來。
燭影微晃,在這樣的氛圍里聊天,別有一番風味。
他的笑有一種靦腆和孩子氣,讓我想起老子的一句話:“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
他這種對事物的細致分析能力、心無旁騖的做事態(tài)度,在復雜的商業(yè)環(huán)境中顯得格外珍貴,如嬰兒的世界,柔軟而溫潤。
“那是,高度不僅是講故事,更是一種格物致知。我們回到易道的話題吧,雖然無法煮水,喝不了易道。我們姑且把‘易’簡易為‘易武’,那‘道’就真的僅僅是‘味道’嗎?‘易道’是‘歲月知味’的高端產品,也寄托著你的夢想,這難道不就是一個味道以外的‘道’嗎?”
“道可道,非常道。道是不能言說的。但如果非要言說,那道的另外一個含義就是我選擇的道路,我選擇了做茶這個行業(yè);易也有簡易的意思,那么,易道,就是一條通往易武茶的道路,大道至簡,就是要專一專業(yè),化繁為簡,易道就是一條純粹的茶路。”
聽他這么解說,我禁不住想鼓掌。這時來電了,屋內瞬間光明,眼睛一時有點不適應。
師妹妙芳說:“哇,有茶喝了!”
《易經·系辭》有言:“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茶作為一種飲品,是器;作為人類生活品質的一種方式,上升到審美和文化的高度,則是道。
在我看來,鄭少烘做茶,其內心理想,肯定是奔著一個“道”而為的。
本文節(jié)選自《遇見普洱》——復興之光,一個茶人的尋茶路